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尘中无处寻-2

1.

“这也太荒谬了！”

丹龙忍不住拍案而起，他那时被那和尚的目光镇住，不知为何竟然把对方带来自己的房间，待听完对方的叙述，仍旧觉得不可思议。

惠果立在一旁，并未出言相劝。他并没有把后来的一切都告诉丹龙，现在还不是时候，况且有些事，他另有打算。因此他只告诉丹龙，几十年后的他是一高僧，因性命垂危，灵魂脱体而出，来到此处，见到了少年时的他们。

为了让丹龙信服，他说出了一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事情。丹龙心下其实已经有些动摇，却觉得这般事情实在诡异，一时不愿相信。

惠果并不急着让他立时接受事实，见对方已经平静下来，这才开口：“你不信我也无妨。左右有些事情，也是要等极乐之宴之后才能让你知道。”这几日，惠果自己也有很多事情要准备。

丹龙还想追问，看对方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，又觉得问不出个什么，只好烦躁的挥挥手，示意对方自己知道了。

“好了好了，你想怎样就怎样吧。我这会儿要出去，你就待在这里别乱走。”丹龙交代道。惠果没有告诉他，其实除了丹龙，没有别人可以看见他，他之前便试探过路人了。

丹龙见对方不说话，更觉无趣，起身就要走，突然想起了一事，停下脚步，有些羞赧地望向惠果：“诶，大和尚，我说，三十年后的白龙，是什么样呀？”还和我，在一处吗？后半句他没有问。

惠果看向丹龙，年轻人的眼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，期待之情要满溢而出了，惠果心中微滞，不知如何开口，告诉这个还对未来满怀期待的少年人，你幻想中的一切，都是虚妄。

极乐之宴后，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，谁人都身不由己。

他最终没有能说出口：“等你从极乐之宴回来，我就告诉你。”

丹龙讨了个没趣，不由得哼了一声，撇过头去大步地走出了房间，末了还重重地关上了房门。惠果听着“碰”的一声，只觉哭笑不得。

2.

“我看就是个骗子，真该打一顿扔出去。”丹龙有些气闷，口里不住地碎碎念着。

白龙正迎面走来，见丹龙一副愤懑的模样，笑道：“嘿。谁招惹你啦，在这儿念叨什么呢？”丹龙抬头，见是白龙，心情便好了起来，那和尚交代过他，此事不可告诉任何人，尤其是白龙。于是丹龙只是打了个哈哈，并未据实告知。

白龙左右也不是太在意，并没有追问。

“这幻术你熟悉的如何啦？极乐之宴上，可出不得差错。”丹龙岔开话题，虽然他知道白龙在幻术之上的悟性高于他。

白龙哼了一声，瞥了丹龙一眼，笑道：“看好了！”说完，向院子里跑去，刚迈出没几步，便见到漫天的鹤羽飞起，一声清亮的鹤唳响起，一只白鹤自那一团白色中飞出，原先的少年却看不见了。

那白鹤一飞冲天，鹤鸣声回响在庭院之中，丹龙抬头望着那在空中盘旋的白鹤，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，随后，他也向前奔跑几步，另一只白鹤也是凭空出现，须臾间便只剩一片鹤羽散落在原地。

两只白鹤在空中交缠盘旋，鹤鸣声久久地回荡在天际。仿佛天地之间，除了他们，就只剩下皎洁的月光。

惠果原在房间打坐，听得鹤鸣之声，不由得睁开眼睛，许久，他也露出了一丝微笑，竟是说不出的苍凉。

3.

极乐之宴的日子愈发的近了，丹龙想起那个和尚的话，心里愈发惴惴不安，偏偏那和尚不知道去了哪里，他便是有心问也没了办法。倒是白龙期待地紧，言语间时不时透露出对那个大唐王朝如今最美丽的女人的好奇。丹龙同样无法阻拦。

而这一日终于是来了，那个和尚还是没有出现，丹龙几乎觉得那只是一场梦，是自己的错觉。他也只能强压下心中不安，和白龙一起赴宴去了。

就在他们走后不久，惠果便出现在了丹龙的房内。当日他在桃花林外等待着，便猜测自己是回到了过去，虽然不知为何，但终归是给了他一个机会。

他不是少年的丹龙了，纵然是同一个人，也隔开了三十年的岁月。他既然已知各人日后的命运，便不会袖手旁观，他已经做好了自己的打算。

这几日，他先是确认了自己确实回到过去这一事实，另一方面，他也发觉，只要自己静坐冥想，灵魂便可回到三十年后的自己身上。如此，便愈发坚定了他的想法。

做好了一切的安排，他便回到此处，今日是极乐之宴的日子，等到丹龙从酒宴上回来，有些事情，便可以开始了。

忘了等了多久，终于想起了推门声，惠果睁开眼睛，失魂落魄的丹龙走了进来。

丹龙望了一眼惠果，半分也不想搭理，关上门直直地走向了里屋，失去力气般瘫倒在床上。惠果飘到床侧，垂眸望着垂头丧气的自己。他当然知道缘由。

“见到她了？”惠果开口。

丹龙烦躁地紧，不想搭理惠果。

“白龙很喜欢她，对吗？”惠果不依不饶。

这句话戳到了丹龙的痛处，他抓起枕头向对方砸去，枕头却透过惠果虚幻的身躯砸到了桌子上，酒器叮呤咣啷地滚落一地。

丹龙坐起身来，喘着粗气。惠果冷冷地望着对方：“现在，可以好好说话了吗？”

4.

丹龙紧抿着嘴唇，面色惨白，卷头紧紧地攥着，指尖戳破掌心却浑然不觉。他的身体紧绷，似是待发的弓箭，却透露着显而易见的脆弱，一触即碎。

惠果在他耳边将此后三十年的事情娓娓道来，对方说的平淡，他却只觉心惊肉跳。尤其是听见白龙与他决裂后，为了守护今日宴席上见到的那个女人，枉死而成妖的时候，丹龙觉得那痛楚几乎将他的灵魂撕裂开来，一片一片，碾成了粉末。

为什么？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？他从前也曾幻想过未来，最坏不过他与白龙各自娶妻成家，可即便如此，也可以相守为邻，日日相见。他怎么会知道，这一场宴席，为他和他划开了三十年阴阳相隔的距离。

“你为何不早说！你为何不让我阻拦他去参加极乐之宴！若是他没有遇到她...若是他没有...”丹龙暴怒，掀翻了案几，将火尽数撒在了眼前三十年后的自己身上。他既然知道事情会如此发展，为何不阻止白龙与贵妃的相见。

惠果冷笑：“你还不懂吗？她就是他的命定！你拦得住一时，拦得住一世吗！他乍见她便已经是如此，你还不明白吗？他注定会爱上她的！”

丹龙闻言身体一颤。

惠果继续嘲道：“丹龙，你不能这样自私。你到底是不想看着他日后受苦，还是不想看他离你而去？你以为今天不与她相见，他便会明了你的心意，接受你吗？”

惠果的情绪已经许久未如此激动，说到后来，他有些动气了，这般锐利尖酸的话语匕首般刺向那摇摇欲坠的少年人，他这样肆无忌惮地伤害着年轻的自己，在对方的痛楚里竟然得到几分扭曲的快意。

丹龙阖眸，再睁开眼，已是满目通红，他望向惠果，声音嘶哑：“我什么都不求。但是，你要救他。你一定要救他。”

“你不能再看着他受一世的苦难。”

年轻人定定地望着惠果，惠果回望，许久，才开口：

“我当然会。只是，你准备好了吗？”

“你需要什么？”丹龙蹙眉。

“也没什么。”惠果垂眸，“只是救人一命，还需一命来替罢了。”